自2003年以来，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一直在向历届红十字与红新月国际大会提交关于“国际人道法及其在当代武装冲突中面临的挑战”的报告。在大会上，日内瓦四公约缔约国和国际红十字与红新月运动齐聚一堂，讨论人道关切的关键问题并做出共同承诺。
在本篇博文中，红十字国际委员会首席法务官科尔杜拉•德勒格借鉴《2024年挑战报告》，介绍了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对当今冲突中一些突出法律问题的分析，首要目的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战争受害者免受武装冲突的影响，分析中参考了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对一线地区重要人道问题的观察及其与世界各地冲突各方的对话。
在我们纪念1949年日内瓦四公约75周年之际，国际人道法尽管已获得普遍支持，并在冲突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却依然面临越来越多的挑战。违反国际人道法的行为长期存在，仍然令人严重关切。虽然在许多情况下，各方甚至不试图为此类行为辩解，且经常否认事实，但当违反国际人道法的行为被说成守法行为时，就会产生特别的法律问题。
虽然全球各国总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少数几个冲突上，但全世界有120多场武装冲突正在进行，有些冲突持续了几十年。红十字国际委员会《2024年挑战报告》反映了其中许多冲突所带来的法律挑战。
就降低武装冲突的人类代价而言，国际人道法仍然是一个独特的强大工具，但前提是其必须受到尊重，而这取决于冲突各方是否有强烈的政治意愿。在国际执法机制缺位的情况下，遵守国际法首先要在国家层面实现。各国必须培训并以纪律约束本国人员，赋权司法机构起诉并惩罚犯有违法行为之人，推动其他各方遵守国际法，并与国际机构合作以确保尊重国际人道法并追究违法人员的责任。当冲突发生时，向一线部队发出信号，指出尊重国际人道法至关重要，是遵守该法的关键因素，而且这一信号必须由最高层发出。
维护规范性框架
国际人道法只有被理解和解释为衡量军事行动必须依据的约束性框架，而非会因军事行动受到影响，该法才能有效地减轻武装冲突的影响。
所有法律都需要解释，国际人道法也不例外。关于必须如何理解术语的讨论和分歧本身并不令人担忧。然而，解释国际人道法的方式可能会产生严重后果。由于对国际人道法进行越来越宽松的解释，不遵守国际人道法的行为往往被说成是守法行为，导致整类人员无法得到保护，大规模平民伤亡和破坏也随之而来。这正是问题所在。
《挑战报告》概述了制定保护受武装冲突影响民众的大量规则，编织这样一张庞大的网络，正是为了尽可能预防或减少战争造成的伤害。国际人道法载有关于保护被拘留者、离散家庭成员、失踪人员和死者以及儿童的明文规定。时间已经证明，这些规定对于减少苦难至关重要；但即便如此，它们仍在经受考验和挑战。有时，冲突各方会试图缩小这些规则的保护范围，将特定团体或人员排除在外。其他挑战则源于未采取必要措施，妥善实施国际人道法并防止违反国际人道法的行为。
报告回顾了哪些人员受日内瓦四公约保护，并解释了为什么必须摒弃旨在将团体或个人排除在保护范围之外的解释。报告还强调，不同群体受到武装冲突的影响不同。如果对国际人道法的解释掩盖了整类人员的需求和风险，那么国际人道法就无法实现其保护性目的。
同样，报告重申，国际人道法关于敌对行动的原则和规则旨在保护平民和民用物体免受军事行动的危险，并为此在两方面之间进行审慎平衡：一是为达成合法军事目的所必需的行动；二是在武装冲突期间限制伤亡、苦难和破坏这一要务。
然而，这一框架目前正面临压力。对国际人道法关于敌对行动的规则进行过分宽松的解释，有可能会打破这一微妙的平衡，并阻碍实现相关规则的目的，即挽救生命并保护平民和民用物体。例如，报告中概述指出，有些关于何种物体构成军事目标的解释通过声称一整类民用基础设施都可能提供军事利益而意图放宽法律规定的明确界限，这在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看来是不符合国际人道法的。
在将国际人道法适用于新型作战技术并进行相关解释时，情况也是如此。如果以过于宽松的目标选择规则训练算法，就会以更快的速度造成更大规模的平民死亡和破坏。在极端情况下，除非各方就新的法律限制达成一致，否则自主武器将在几乎没有任何约束的情况下使用武力，在没有人类控制的情况下作出事关生死的决定。此外，数字手段可能被用于对平民生活和社会基本服务造成大规模的破坏与混乱。声称这些手段不受规制，或在解释可适用的国际人道法规则时损害其在数字化世界承担的保护性功能，都会在新的层面引起混乱和伤害。
构建遵守国际人道法的文化
自2003年发布关于“国际人道法及其在当代武装冲突中面临的挑战”的第一份报告(英文）以来，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持续强调缺乏对国际人道法的尊重，是该法面临的最重大挑战。这导致平民遭受苦难、破坏、残忍对待，并产生规模巨大的需求。
如果各方有尊重国际人道法的政治意愿，则前路仍有希望。
国家是国际人道法的制定者和管理者。各国可就新增限制进行谈判，也可加入现有条约。良好实践比比皆是，我们必须在此基础上再接再厉。每天，各国都在采取具体措施，将国际人道法规则和其他规范纳入国内法、政策和实践。它们对武装部队进行国际人道法培训，并建立强有力的纪律制度。它们起诉犯有严重违反国际人道法行为之人。各国还采取措施确保其盟友和伙伴尊重国际人道法。它们已作出重要承诺，包括与武器转让决定有关的承诺，遵守这些承诺对于构建遵守国际人道法的文化至关重要。
非国家武装团体也试图理解国际人道法，在其内部规则和纪律体系中加以实施，并予以尊重。为了指导和加强此类措施，与武装团体的对话必不可少。将国际人道法对受武装冲突影响民众的保护扎根于文化传统与实践中的规范、道德和标准以及其他法律框架中，可以产生重大影响。
在某些情况下，各国在过去几年中还共同加强了国际人道法及对平民的保护，并保护人道行动。自2019年上一份《挑战报告》发布以来，《关于加强保护平民免遭在人口密集区使用爆炸性武器造成的人道主义后果的政治宣言》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即迫切需要转变交战方在人口密集地区规划和开展敌对行动的思维方式。在该宣言的基础上，我们鼓励各国交流更佳实践，以保护平民免受城市战的影响。
《禁止核武器条约》于2021年生效，这是消除核武器及其对全人类生存威胁的一个里程碑，也是向此目标迈出的重要一步。国际红十字与红新月运动将继续努力，在促进全面执行《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同时，增加《禁止核武器条约》缔约国的数量。
在维护于冲突中保留人道空间的法律框架方面也取得了法律进展。2022年，各国和国际组织在设计国际制裁和自主制裁时为人道行动保留空间的方式发生了重大转变。联合国安理会第2664号决议将人道行动从联合国安理会当前及未来通过的金融制裁的范围中排除，这标志着此类制裁的设计转向新标准，即完善且长期有效的人道豁免。
善意解释战争规则
国际人道法面临着深刻的多重挑战，但这些挑战并非无法克服。
为更好地尊重国际人道法而构建政治意愿，必须成为各国和武装冲突其他各方的优先要务，这首先是为了保护数以百万计受武装冲突影响民众的生命和尊严。尊重国际人道法可以通过至少去除建立和平方面的一些障碍，从而为构建可持续和平的目标做出贡献。当冲突各方对敌对方给予人道待遇时，当失踪人员家属不再遭受空虚之苦时，回归和平之路可能更易找到。
每天，国际人道法都在适用于当今的武装冲突，并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我们看到许多尊重国际人道法的事例，为受武装冲突影响的民众带来重大改变。每当冲突各方就医疗后送达成一致时，每当我们能够提供重要的人道援助时，每当冲突各方避免攻击以保护平民居民时，每当我们探视受到有尊严对待的被拘留者时，红十字国际委员会都能看到国际人道法的积极影响，并从中感受其真正的潜力。
我们需要努力构建一个尊重法律的情况在数量和重要性上远超违法情况的世界，这首先意味着各国要认真担负起善意维护战争法的责任，不仅要维护其规则，而且还要维护其精神。
延伸阅读
- Cordula Droege, War and what we make of the law, July 18, 2024
- Cordula Droege and Elizabeth Rushing, Israel and the occupied territories: how international humanitarian law applies, December 19, 2023
- Cordula Droege, Eirini Giorgou and Elizabeth Rushing, How does international humanitarian law develop?, April 13, 2023
